晚余听祁让这么说,眼睛越发红得厉害,把靠枕给他垫好,便退开两步,请祁望给他诊脉。
祁望在床前坐下,抓过祁让的手,三指并拢搭在他手腕上。
祁让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,视线仍旧追随着晚余,引她和自己说话:“佑安和梨月呢,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?”
晚余说:“佑安去给淑贵妃请安,梨月非要和他一起去,我就让她去了,等会儿我也过去瞧瞧。”
祁让点点头,又问:“他们两个在朝臣面前表现怎么样,有没有露怯?”
“没有,都挺好的。”晚余说,“佑安一向稳重,梨月性子野,天底下就没有她怕的东西。”
祁让笑起来,语气很是骄傲:“不愧是朕的女儿,连胆量都随朕。”
晚余看了他一眼,迟疑道:“她说她将来要回西北去镇守边关,你同意吗?”
祁让的笑容收起,认真想了想说:“我自然希望她能留在京城,寻一个出色的儿郎做驸马,一生尽享荣华富贵,但我不确定她会不会喜欢这样的生活……”
眼前闪过梨月躺在草地上眯着眼睛枕着小手翘着小脚晒太阳的画面,他又觉得,或许应该让她按照自己的心意,随心所欲地生活。
随心所欲,说起来容易,可世间能有几人真正做到?
即便自己这个皇帝都做不到。
他叹口气:“你可以适当约束引导,让她喜欢上宫里以及京城的生活,如果她实在不喜欢,也不要勉强,她想嫁什么样的人,想过什么样的生活,最终都由她自己决定。”
晚余对这个回答似乎没有很意外,垂眸应了一声“好”。
倒是祁望抬头看了祁让一眼。
“怎么?你不赞同?”祁让问道。
祁望念了声佛号,笑得意味深长:“我只是没想到你能想得通。”
祁让微怔,忽然意识到,男人对妻子和对女儿的标准是不一样的。
他看了眼晚余。
晚余面色平静,对他的话没什么特别的反应。
恰恰是这样的平静,让他心里更加愧疚。
祁望收回手,起身道:“皇上的情况还算稳定,眼下朝堂一切顺利,没什么好担心的,皇上就好生歇息吧,别的事等你养足了精神再说。”
祁让难得对他道了一声辛苦,让他去隔壁休息,没事别乱走动,免得被人撞破出什么岔子。
祁望答应一声,退了出去。
晚余扶祁让躺下,帮他把被角掖好:“皇上歇着吧,我先去看看淑贵妃,再去给静安太妃请安。”
祁让看着她,欲言又止。
“皇上还有什么吩咐?”晚余问道。
祁让说:“你能不能等我睡着了再走?”
他的语气是那样小心翼翼,眼里是晚余从未见过的,近乎脆弱的恳求。
相比从前那个说一不二,强势霸道的帝王,显得如此陌生,又如此卑微。
晚余看着他深陷的眼窝和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色,拒绝的话在唇边转了几转,终究没能说出口。
祁让往里面挪了挪,给她腾出富裕的地方。
晚余就在床沿坐了下来,柔声道:“皇上快睡吧!”
祁让像是得到了什么承诺似的,放心又顺从地闭上了眼睛。
晚余忽然觉得,此时的他像一个脆弱的孩子。
梨月生病时就是这样黏人,睡觉都要让她拍着才肯睡
她无声地叹了口气,一只手搭在祁让身上轻轻拍打。
祁让的身子僵了一下,随即又放松下来,唇角微微弯起。
晚余没注意到他弯起的唇角,只希望他能快点睡着,自己好去忙别的事情。
从昨天到现在,她都没有单独和徐清盏说一句话,乌兰雅替她抚育佑安长大,她还没来得及去感谢她。
嘉华现在已经是十二三岁的大姑娘了,她也想去看看她们母女。
还有后宫其他的妃嫔,肯定已经听说她回来的消息,这会子指不定会怎么样,她还要把这些人召集起来交代一番,免得她们在明日佑安的登基仪式上出什么乱子。
静安太妃多年未见,去请安少不得又要哭一场,来去至少也要耽误一个时辰。
时间好紧,她也好累。
不知是不是寝殿里点了安神香的缘故,还是她连日奔波实在耗尽了精力,她拍着拍着,没等祁让睡着,自己先打起了瞌睡,最后竟趴在祁让身旁睡了过去。
祁让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,他们不知多少次在这张龙床上共枕而眠,从第一次到现在,这大概是晚余对他最不设防的一次。
是因为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伤害不到她,所以才这么不设防吗?
祁让不敢惊动她,小心翼翼地侧过身看她。
他们离得这样近,近得能看清她睫毛投下的阴影,和她眼角的细纹。
祁让抬起手,极轻地抚过她的鬓角,指尖触到几缕早生的华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