靖康元年的初雪,终究是化了。
融化的雪水,混着前夜厮杀的血痕,渗入汴京城的青石板,洗刷着一个旧时代的终结,也滋养着一个新时代的萌芽。
蔡京、高俅等一众国贼的府邸被贴上了封条,门前不再车水马龙,唯有百姓们投去的唾沫,在寒风中结成白霜。
樊楼没有重开,取而代之的,是那块由徽宗皇帝赵佶亲笔题写,如今已传遍天下、悬于门楣之上的金字匾额——“护民茶肆”。
茶肆里,人声鼎沸。
李师师没有抚琴,她只是穿着一身素雅的布裙,亲手为排队的百姓们分发着热腾腾的茶汤。
茶汤是用最普通的粗茶末煮的,却带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意。
茶肆的一角,几名从“狼童”阴影中被解救出来的孤儿,正跟着一名断了腿的老卒学习。
老卒曾是拱圣营的伙夫,此刻,他正颤抖着手,教孩子们如何辨认一枚小小的茶引。
“看好了,”老卒指着茶引上那由茶叶、弓、盾组成的崭新徽记,声音嘶哑却无比郑重,“这上面的每一道纹路,都刻着人命。以后,你们就是这‘护民茶引’的第一批传人。记住,茶香所至,便是护民所及。”
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头,眼神里,却已有了光。
京城内外,一家又一家“护民茶肆”的分号挂上了牌匾。它们或在车水马龙的街头,或在偏僻幽深的陋巷,像一颗颗顽强的种子,在这片历经劫难的土地上,破土而出。
三日后,汴河码头。
没有旌旗招展,没有御驾亲临,更没有文武百官的跪拜相送。
有的,只是自发从四面八方涌来的,成千上万的汴京百姓。他们挤满了码头,站满了石桥,沿着汴河两岸,汇成了一道望不到尽头的人墙。
他们是来送周邦彦的。
皇帝的诏书已下,封周邦彦为河北路制置使,总览军政,北上抗金;封李师师为皇家茶引监造使,坐镇汴京,总管民生经济。
一守边关,一守民心。
一艘被百姓们自发命名为“护民号”的巨大漕船,静静地停靠在码头。船上,周邦彦一身青布长衫,渊渟岳峙。他身旁,索超、雷横等一众拱圣营旧部,皆是布衣持刃,杀气内敛。
李师师为他整理着衣领,指尖微凉。
“河北苦寒,记得……常寄茶信回来。”她眼眶泛红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“放心,”周邦ayan握住她微凉的手,掌心的老茧磨挲着她细腻的肌肤,“我答应你的,等我将金军彻底赶出河北,我们就去江南,开一间只属于我们的茶肆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里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、不容置喙的温柔。
“我桂花树下埋的那坛酒,就叫‘汴河春’。等我回来,我们一起喝。”
李师师含泪,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“好,就叫汴河春。”
周邦彦松开手,转身,再无一言,大步登船。